死因庭筆記:撕開傷口,重看最後軌跡
「麻煩你睇睇呢副黑色框眼鏡。」
「麻煩你睇睇一頂帽。」
「麻煩你睇睇一對運動鞋。」
「請你睇睇呢個背囊。」
「之後麻煩你睇睇呢個水壺。」
一件又一件物件,由法庭職員遞到周梓樂爸爸面前,這些都是在周梓樂等待做緊急腦部手術期間,周爸爸在等候室收到兒子最後的隨身物件。大概當時處於混亂情緒,這些物件是醫院職員還是義務律師送來的,他分辨不清了。
「那時太亂了,唔好意思。」周爸爸說。
「唔好咁講。」死因研訊主任說。
每一個物件,周爸爸都需要回答:「呢個係唔係梓樂嘅?」「係唔係佢3號果晚配戴外出嘅?」
他並不隨便回答,總是拎著物件仔細端詳,要確認過,才說「係」。密封膠袋在雙手摩擦下發出沙沙的聲音,撞到面前的mic,咚咚聲傳到整個法庭,一下下敲擊大家的耳膜。
拿著梓樂的背囊時,周爸爸翻來覆去地看,正當眾人有點不解時,他說:「我睇唔到係咪斷左條帶。」
對待每一條問題,他嚴謹,審慎,誠懇。下午時分,死因庭拿出數十張閉路電視的截圖,請他逐張辨認圖中人是否自己的兒子。從自己家的電梯,到商場洗手間門口,到樓下街道,到富康花園和尚德停車場之間的天橋,再到最後的停車場內⋯⋯
一個父親看著這些可能是兒子生前最後的軌跡,這樣一格一格地看著,直到故事終結。
周爸爸仔細辨認每一張截圖,「呢個衣著同身型都似」「呢個更清楚,就係梓樂」「呢幅唔太似」「呢幅行路同姿勢就似係周梓樂」「但你話肯定,我就唔敢肯定」⋯⋯看到一個影到正面的鏡頭時,他馬上說:「呢幅係,呢幅好似佢對住屋企(聽不清)咁笑(聽不清)。」
像父母翻看子女的相簿。
周爸爸說,11月4日凌晨,看到兒子最後在線時間,是一點鐘。「我就訓覺,冇再理會。⋯⋯之後出事,我再睇,維持喺一點鐘。」
講到醫院搶救。「都有見到佢,插曬喉,昏迷狀態。」
「後來有腦外科醫生同我地開會,話佢現在情況不好⋯⋯需要再做多次手術,遮⋯⋯遮個腦會有壓力,(手術)令個腦可以減壓。」他有盡力理解那些關於病理的說話。
11月8日早上,「大約係六點左右,醫院打來,就話我個仔情況而家好危急,心臟停頓過,叫我地快啲過去醫院睇下。」
「去到醫院,見到梓樂,有部機好似做心外壓⋯⋯我自己心情,都唔識講啲咩。醫護同我太太講,我個仔都唔得架啦。太太話,搶救落去,令佢更辛苦。」
「醫生話(搶救)唔成功,要一陣宣布佢死亡。佢同我太太講嘅,因為我果時控制唔到我嘅情緒⋯⋯見到醫生攞開啲嘢(指手術器材)。我都冇留意死亡時間。」
死因研訊主任問:11月12日,你係咪喺殮房?
周爸爸:係,有個辨認遺體手術。
死因研訊主任:辨認誰的遺體?
周爸爸:果個係我個仔周梓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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